南宋时,沿西湖湖岸,南园的东北方向是聚景园,其位置大致包括今之学士公园与柳浪公园。

(学士公园)
《咸淳临安志》载:“(聚景园)在清波门外,孝宗致养北宫,拓园西湖之东,又斥浮屠之庐九,以附益之。清波门外为南门,涌金门外为北门,流福坊水口为水门。亭宇皆孝宗御匾……岁久芜圮,今老屋仅存者,堂曰揽远亭、曰花光、粗见大概而已。惟夹径老松益婆娑,每盛夏,芙蓉弥望,游人舣舫绕堤外。居守者,皆培桑莳果,有力本之意。”
聚景园,只存在于南宋,是皇家园林。宋孝宗为其退位的老爹所建,在西城墙(大致在今南山路)外,因相对于皇宫,位于西面,亦称西园。自清波门外到涌金门外滨湖的偌大一地,为建此园曾迁移九座寺庙,南宋前四朝皇帝皆常临幸此园。南宋后期,因谏官陈言皇上郊游之弊,聚景园逐渐荒废,仅存老屋废墟。居守在聚景园的人,纷纷种桑植果,以维持生活。此处到元代,竟沦为回回人(指回族、维吾尔族等少数民族)的墓地。

(西湖清趣图:图中城门是清波门,自清波门向涌金门的城墙外西湖湖岸一段)
董嗣杲《西湖百咏*聚景园》诗序:“在清波门外,阜陵致养北宫,拓圃西湖之东,斥浮屠之庐九。曾经四朝临幸,继以谏官陈言,出郊之令遂绝。园今荒圮,惟柳浪桥、花光亭存。”
“銮铃遗响辇遗踪,万景曾经聚此中。寺宇有名基址散,君王无逸燕游空。
桥昏柳浪龙舟雨,亭冷花光雉扇风。台沼已无春又老,万年枝上夕阳红。”
明人陈贽和诗云:
“聚景依稀有旧踪,阜陵曾养此园中。花光柳浪名还在,凤辇霓旌事已空。
金井梧桐愁夜雨,碧阑芍药怨春风。如今倚杖闲回首,霜叶离离映水红。”
可知,聚景园在南宋末就已荒圮,仅存少量建筑废墟,如柳浪桥、花光亭。
初时南宋皇帝到聚景园游玩,排场浩大,文人们还须写诗(口号)助兴。
南宋·杨万里《积雨新晴驾幸聚景园拟口号》
“帝心忧麦复忧桑,一念通天转雨旸。五色日华销积霭,三春花草殿余芳。
黄云暖照天颜喜,红药浓熏禁籞香。见说都人争出郭,欢声舞倦万垂杨。”
南宋·高翥《聚景园口号二首》
“其一 :
浅碧池塘连路口,淡黄杨柳护檐牙。旧时岁岁春风里,长见君王出看花。
其二:
“竹影参差临断岸,花阴历寂浸清流。游人难到阑干角,尽日垂杨盖御舟。”
南宋大诗人陆游有《小舟过御园二首》诗:
“其一
圣主忧民罢露台,春风别苑昼常开。尽除曼衍鱼龙戏,不禁刍荛雉兔来。
水鸟避人横翠霭,宫花经雨委苍苔。残年自喜身强健,又作清都梦一回。
其二
水殿西头起砌台,绿杨閙处杏花开。箫韶本与人同乐,羽卫才闻岁一来。
鹢首波生涵藻荇,金铺雨后上莓苔。远臣侍宴应无日,目断尧云到晚回。”
陆游之诗说“羽卫才闻岁一来”。大抵当时皇帝是每年才去一次。到了后期,皇上听言官之谏,不再去游赏了,聚景园逐渐被冷落,渐成野地。南宋·高似孙《聚景园》:
“翠华不向苑中来,可是年年惜露台。水际春风寒漠漠,官梅却作野梅开。”
周密诗写孤山,说“野梅今日成官梅”,皇家曾将孤山的野梅变成官梅;而时间,却将聚景园的官梅变成了无人照看的野梅,名园空锁。
南宋·释永颐《过聚景园》:
“路绕长堤万柳斜,年年春草待香车。君王不宴芳春酒,空锁名园日暮花。”
明代杭州著名文人瞿佑《剪灯新话*卷二*滕穆醉游聚景园记》,讲了一个发生在聚景园的“人鬼情”故事,故事发生在元延佑初,有个名叫滕穆的永嘉书生,月夜醉游聚景园:“行至聚景园,信步而入。时宋亡已四十年,园中台馆,如会芳殿、清辉阁、翠光亭皆已颓毁。惟瑶津西轩岿然然独存。”在聚景园中,遇一美人,自言名叫卫芳华,故宋理宗朝宫人,年二十三而殁,殡于此园之侧。美人(卫芳华鬼)命侍女设茵席酒果招待滕穆,并作诗一首,且自制《木兰花慢》一阙,令侍女歌之:
其《聚景园》诗曰:
“湖上园亭好,重来忆旧游。征歌调玉树,阅舞按梁州。
径狭花迎辇,池深柳拂舟。昔人皆已没,谁与话风流?”
其词曰:
“记前朝旧事,曾此地,会神仙。向月砌云阶,重携翠袖,来拾花钿。
繁华总随流水,叹一场春梦杳难圆。废港芙渠滴露,断堤杨柳垂烟。
两峰南北只依然,辇路草芊芊。恨别馆离宫,烟销凤盖,波浸龙船。
平时银屏金屋,对漆灯无焰夜如年。落日牛羊垅上,西风燕雀林边。”
故事中两人一来二去,竟结人鬼之情缘数年云云。此故事(包括上述诗词),也侧面反映了当时聚景园的荒凉颓败之状。清代诗人杨凤苞读此故事后,作诗一首(收入《西湖秋柳词》中):
“暮雨飘萧水寺前,玉蛾狼藉不成绵。舞衫歌扇都抛却,旧日芳华已化烟。”
清乾隆时杭州文人徐紫珊,家居清波门学士港边黄雪山房,“屋前有古井,井上银杏一本,大数抱,直干疏枝,郁然苍秀,相传为南宋时物,每霜风初厉,落叶堆阶,老人乃以黄雪名斋焉。”徐紫珊著有《清波小志》,记载清波门一带人事变迁,他曾与学者厉鹗坐学士桥欣赏这一带春色(学士港、学士桥原是聚景园中的港名与桥名),赋一首《少年游》小词云:
“蛇蟠眢井,狐穿破冢,辇路已全荒。燕子飞来,桃花不语,阅过几沧桑。
小桥浮在岚烟外,恰好近鸥乡。坐我春人,绿蓑衣底,相对话斜阳。”
读此词的上阙,知当时的原聚景园之学士桥、柳浪桥一带还是草木苍凉,荒坑破坟,蛇狐出没其间。

(学士公园大草坪)
今日人们坐游览车环游西湖,必经柳浪公园与学士公园,面对美丽的西湖景色,去想象当日皇家御园的豪华与曾经的荒凉凋蔽,或可发思古之幽情。